学人说 | 非稳定就业和幸福感：男女有别? 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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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王佳

责编：钱岳

近几十年来，非正式就业(nonstandard employment)在全球范围内得到了极为迅速的扩张和发展。非正式就业是一种统称，包括兼职工作、固定合同工作、计时/日工、劳动派遣工等等多种类型。与传统的长期雇佣、全职全时的固定工作相反，非正式就业属于比较灵活的、不太稳定的就业形式，因此国内学者也将其翻译成“非稳定就业”。当然，其具体的表现形式也会因时因地而不同。比如最近疫情影响下，政府开始号召大家出去摆地摊，来应对经济的不确定性。这种边缘性工作从广义上来说，也算一种非正式就业。 

除了非稳定性，非正式就业劳动者一般工资较低，福利较差，职业前景暗淡。这些经济上的不利因素对非正式工作从业者生活的其他方面也产生了广泛的负面影响，比如导致更差的健康以及推迟结婚和生育。然而目前我们对于这种就业形式如何影响个人的主观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知之甚少，更不清楚其中的性别差异。

一般而言，非正式就业不利于从业者保持良好的幸福感和满意度。这种负面影响可能存在着重要的性别差异。有学者认为非正式就业的产生和发展都是“女性化”的。长期以来，女性不是家庭赚钱的主力，比男性更多地从事形式灵活的兼职工作，以更好地兼顾家庭的需要(特别是在结婚和生子前后)。

与此相反，非正式就业的迅速增长对男性传统养家糊口的角色(breadwinner role)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男性从事非正式工作的数量和比例都在迅速增长；并且很多人是由于能力有限，在寻找条件更好的正式稳定工作失败后不得已才从事非正式就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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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面所描述的男女对比来看，由于男性和女性从事非正式工作的原因和家庭情形不同，非正式就业对他们主观幸福感的影响也会有所不同。这种“性别化”的非正式就业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在男女家庭分工更严格、劳动力市场性别不平等更严重的社会中表现得应该更加明显。

最近，我和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系的James M. Raymo教授在《婚姻与家庭期刊》(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发表了一篇论文。在论文中，我们以日本社会为例，采用大规模追踪调查数据来研究非正式就业（兼职工作、合同工、分包合约工）和主观幸福感的性别差异。

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工资低、福利待遇差的非正式职位的数量和比例在日本大幅增长。从1985到2011年，35到54岁的男性劳动力从事非正式工作的比例增长了一倍，相应的比例在34岁以下的青年男性中则增长了四倍。 

与此同时，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当今的日本社会仍然存在相对严格的性别分工，女性在劳动力市场的地位和待遇也相对较差。在分析中，我们尤其关注非正式就业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如何随着男女工作原因（自愿，非自愿，和其他）和婚姻状况的不同而变化，以及在夫妻间，丈夫和妻子的主观幸福感如何随着配偶工作状况的不同而变化。 

我们的研究发现，那些并非自愿从事非正式就业的人具有更低的主观幸福感，并且不存在性别差异。

那么非自愿地从事非正式工作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在已婚和未婚人群中，是一样的吗？我们发现：非自愿非正式就业和主观幸福感的负向关系在未婚（绝大多数从未结婚）和已婚男性群体间是相似的。已婚男性较低的主观幸福感来自于他们不能够很好地履行养家糊口的义务，而未婚男性较低的主观幸福感则可能反映了他们对未来就业、婚姻和生活的悲观态度。

与男性相反，非正式就业和主观幸福感的关系在未婚和已婚女性中存在显著差别。无论什么工作原因，已婚日本女性的生活感受和就业状况没有关系。对于未婚女性而言，如果从事非正式工作并非出于本意，她们的主观幸福感则显著低于正式工作劳动者。这可能反映了非正式工作较差的经济待遇和工作条件，也可能反映了这些未婚女性对于未来婚姻市场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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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婚夫妻中，丈夫的主观幸福感不受妻子工作状况的影响（妻子不工作时丈夫对生活更加满意）；在早些年（2013年前），如果丈夫从事非自愿的非正式就业，妻子的主观幸福感更低，然而之后这种负面影响从2013年开始就消失了。我们猜想这种变化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日本已婚女性就业程度的增加以及随之而来对丈夫经济依附的下降（自愿的非正式就业比例较小，结果不在此处讨论，读者若有兴趣，请阅读我们的论文😁）。

快速发展的非正式就业作为全球劳动力市场的一个重要变化，正在成为一种新的社会分层和不稳定的来源。期待更多的研究关注这一领域，探索非正式就业的成因，对劳动者个体和家庭的影响，以及如何促进社会不平等的再生产。

参考文献

Wang, Jia and James M. Raymo. 2020. “Nonstandard Employment, Gender,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in Japan.”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Online first. https://onlinelibrary.wiley.com/doi/full/10.1111/jomf.12726

Kalleberg, Arne L. 2018. Precarious Lives: Job Insecurity and Well-Being in Rich Democracies. Polity Press.

Kalleberg, Arne L. and Kevin Hewison. 2013. Precarious Work and the Challenge for Asia. American Behavioral Scientist, 57(3), 271-288.

王佳

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社会学系和人口生态学中心博士候选人

制版编辑：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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